第一百一十三章 更添几声啼鴂(1)
书迷正在阅读:千幻神途、仙古一帝、神目风、遵命,女尸大人、奥洛帕战记、无量钱途、刁蛮小娇妃:误惹腹黑邪王、悍女为妃:王爷,约法三章、然而主角早就看穿了一切、逆天
西一长街的日影游弋在流彩斑斓的琉璃瓦上,重楼玉宇皆为春色,杏雨梨云,一派韶光淑气。经一夜细雨摧打的红墙青石面,殷殷斑驳,显出淡雅沉静之意蕴,远眺十八玉阶上恢宏威仪的皇极殿,贝阙珠宫之风貌,列峰峦之体势,灼灼耀眼。 阔辽的殿前,两座朱宫紫贝的偏殿之中,一席浅绿裙裾宫装,鬟髻累累的御前宫女,淡墨清风般地立在御道上,她身后脚步声声,一行从二十四衙门而至的内侍监,随着为首的司礼监提督,向正在皇极殿升殿的皇帝呈上代写的内阁批文。 芳翘委身行蹲礼:“奴婢给大人请安。” 提督垂着头走的匆忙,眼眸从她身上一掠而过,低应一声,脚下生风地往玉阶前走去,方走了两步,便顿住,回头一指芳翘:“等等,你來。” “是。”芳翘稳稳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继续蹲礼。 “咱家腊月后去扬州出使司礼外差,扬州刺史大人向陛下进贡礼品,咱家记得你们同为一族人,待会你來司宝监认认东西,外族的宝物咱家不懂,别埋汰了。” “是。” 今日近午时下朝,芳翘早早候在乾清宫中,煮茶添碳,燃熏香,皇帝未归,喜田怏怏地从门口迈进來,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将手中的拂尘换了个地方搁置,走到芳翘面前长嘘短叹一阵,擎等着芳翘接他的话,可等了半天,芳翘一心自顾自地忙着泡茶,未理会他,喜田忍不住开口道:“姑姑不问今日为何陛下升殿如此之久?” 芳翘停下手中的活,半掩的眼眸下是缕缕的寒意:“陛下殿上议事,岂是你我可轻易议论的,你皮厚不怕提督大人的板子,我却跟你不一样。” “像……啧啧啧,真是像极了!” 芳翘瞟了一眼兀自斟酌的喜田,沒好气道:“像什么?!” 喜田神叨叨地幽幽道:“姑姑近些年愈发与当年的羽蹊姑姑相似了,那说话的语气,办事儿的那份利索劲儿……” 芳翘紧紧抿住唇瓣,蹙起眉头,折身往外走去:“像你奶奶个腿儿的,要发病滚出去发去!” 喜田看她真生气的样子,搔了搔头,陪着笑脸迎上去:“好姑姑快回來吧,奴才不会说话,您老早就知道的,听过就算,听过就忘行不行……來日发了月俸,奴才第一个拿來孝敬您,陛下马上回乾清宫,要是看见您怒气冲冲的样子,更添堵了!” 他们奴才近身伺候皇帝,皇帝的喜怒哀乐自是能尽早知道就尽早了解,省的办事不小心惹的雷霆震怒,故能得到第一手外廷消息很有必要。 芳翘折身回來:“仔细我下次割了你的舌头!” 喜田立即做阿弥陀佛状:“不敢不敢了!” “说吧,怎么回事?” 喜田看了看外面,一派安静,遂小声道:“陛下今日在朝堂上,提起要给大皇子殿下封扈晋封的事,被太傅大人、司马大人一口否决……” “为何回绝,冒着得罪陛下的风险,值得吗?又不是立太子,封个王,也好过日日叫皇子的好啊!” “如今朵甘族在卫清三地屡屡进犯,大小狼烟不止,却仍一副讨好陛下的嘴脸,惹的朝堂之上,主战主和两阵营争吵不休,陛下若封了大皇子,这不是主动站在了朵甘族一方了吗?奈何太傅大人与司马大人都是主战派,与太后一样对朵甘妃充满敌意,所以今日朝堂上拉锯战似的折腾了一上午。” “最后呢?” “当然是陛下力排众议,立大皇子为南王,封地在卫清近岛国的南峪。” 芳翘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放下心。封地遥远,却有避世的意味,若未來有一场无可避免的战乱,南峪之地至少可以保得南王的性命,所以这才是陛下在朝堂上力排众议,非行晋封不可的原因。 陛下向來仁爱,为政以德,不会轻易伤害卫清城中的朵甘百姓,也给遗留在玖昭皇宫的朵甘妃、南王殿下还有她一条活路。 朵日剌的算盘打得太错,时至春末,夏日将近,宁王妃都沒有以探望郡主之由进长安,半年之久,她一直在等待,可等來的是朵甘族长在卫清的种种动作,搞得卫清上下乌烟瘴气,陛下迟迟不肯讨伐,除了为了城中百姓,是否也为了保护心之所爱? 芳翘长叹一口气,她并沒有为陛下解忧,反而还一次次暗中帮助朵日剌送信至卫清。 而她连信的内容也不知,若朵日剌瞒着她对宁王妃不利,或者当了陛下身边的内jian,她这条小命应该也就走到头了。 “姑姑?” “……嗯?” “姑姑怎么不说话了?” 芳翘摇摇头:“沒什么好说的,小心侍候吧。” “那我再去皇极殿前等等看。”喜田说罢,拿起拂尘往外跑走了。 沒有陛下的乾清宫,燃烧炭火也缓不过來的寒冷,她的手慢慢垂下,放在身侧紧握成拳。自从陛下将她从卫清带走,变成她此生最依靠的人,她就发誓一辈子只对他好。 芳翘的唇角缓缓沉下,可她始终沒有做到这份誓言,反而不断地自以为是地暗自捣乱,有时候夜半醒來,从心底溢上來的恐惧,马上就要将她淹沒殆尽。陛下若知道她与朵甘妃纠缠不清,相互利用,他会如何……会杀了她吗?还是将她赶出宫去,一辈子不再相见? “陛下到……” 陛下……陛下回來了……芳翘手忙脚乱地从桌前往外走,却不料裙角飞扬一脚踩上,整个人像一只陀螺一般摔出去,地面如此坚硬,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散了架,她想起儿时练功从木桩上摔下,手掌被沙土蹭的沒有一处是完全的…… 此时,她抬起手掌,除了薄薄的茧子,沒有任何伤口。贝阙珠宫,光滑洁净的青石板地面,沒有锋利的石子,不会血rou模糊。 “芳翘?”昭衍逆着光,垂下头看着她,眼眸中的疲惫像一团云雾意味不明:“你怎么回事?” 芳翘麻溜地爬起來问安:“奴婢鲁莽!” “摔疼了吧,”昭衍边往书桌前走,边跟身侧的近侍吩咐:“去尚药监拿些药來。” “谢陛下。” 昭衍坐回椅子里,整个人都松开下來,他合住眼眸,一手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今日淇璋不是要量着做夏衣吗?朕上午耽搁了,下午带着她,再把扶疏叫上,一起解决。” 淇璋两岁多了,个子窜的快,比扶疏长得壮实多了,虽然不会说全部的话,但至少昭衍两个字是念顺溜了。 “奴婢这就去通知惠妃娘娘。” “嗯……等等。” 芳翘心中一跳:“陛下吩咐。” 昭衍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今日异常反常的芳翘,带着些欲语还休的探究意味,芳翘默默咽了口唾沫,不敢动。 “听闻今日扬州刺史上呈了一些礼品?” “是,早些时候提督大人命奴婢去看了。” “好,你一会送去朵甘妃宫中。” 芳翘遂松了口气:“是。” 芳翘带着司礼监的小太监一并往朵甘妃的永福宫走去,却不料在路上正巧撞见奶娘带着三岁大的南王往御花园去,芳翘隐在方发绿芽的桂树下,行了个蹲礼:“奴婢给南王殿下请安。” 奶娘与永福宫的掌事都在,掌事开心道:“原來御前的姑姑早就知道了消息!” 芳翘抬起头,微微一笑:“是,恭贺殿下。” 掌事小眼弯弯,挥挥手:“我们娘娘总算是苦尽甘來啦!” 说罢与车辇侍从一并往御花园去了。 芳翘微微侧身,看向车辇中,锦衣华服的律铭,他也默契地扒着车辇看向她,隔着老远,小律铭嘴角一弯,清澈的眼眸中尽是温柔。 芳翘不觉以笑回应,却始终觉得自己少一些诚意,遂摇摇头往永福宫去了。 朵日剌刚送走律铭,疲惫地靠在美人榻上休息,听闻芳翘带着御赐的东西來,稍稍整理妆容,走到门前。 “奴婢奉陛下之命,将刺史进贡的礼品呈给娘娘,请娘娘过目。”她说罢,躬身行礼,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朵日剌干笑了两声收下,看着芳翘,试探性地问道:“姑姑好久沒來了吧?” “芳翘自以为,此后再无事烦扰娘娘。” 朵日剌面色不愉起來:“你倒是实在,不就是怪我办砸了么。” 芳翘猛地抬起头,看着她一脸赌气的模样,心中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这事情怎么算办砸了呢,要是因朵日剌的信件让朵甘族长掌握了皇宫的消息,才是真的办砸了呢。 “娘娘身在后宫,许多前朝的事情不明白,纵使我帮娘娘送信接信,娘娘觉得族长寄的回信,就一定事无巨细吗?” 朵日剌手一顿,眉头一挑:“你看过我的信?!” “奴婢沒有。” 朵日剌沉默了片刻,慢慢与芳翘说道:“我承认,我本意是想送信,顺带帮你一把,可我不过是了解如此族中情况,别无他意。” 她确实忽略了许多。 芳翘忍不住回道:“别无他意?朝堂之上关于朵甘族要造反的言论盖过天,若不是陛下日日压着,早便发兵过去了吧?!” 朵日剌立即警惕起來:“你什么意思?!我父亲能利用我,企图刺探朝廷中事,意图造反?我告诉你,我父亲并非不择手段之人,也不是宵小之徒,若不是看在我们同为一族之人,以你今日信口开河,我朵日剌定不会放过你!” 朵日剌怒气冲冲地甩袖,就要往里屋走,芳翘明白她心中的震惊与不可置信。有了律铭的朵日剌不再是从前毛手毛脚的女子,她有了牵挂和责任,族人的生死,何尝不是她与律铭的生死。 芳翘只好说道:“……我是说,宁王妃这时并未來,朝堂上关于朵甘族意图谋反的流言纷纷,陛下又封南王,并未明确表明对朵甘族的态度,你说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