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吾当自立
飘羽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有些心神不宁地说:“当今皇上无嗣,这,若有万一……” 他的话说到一般突然停下,眼神瞥向长平,显然是想到若天启帝驾崩,那最大希望等上龙椅的,只有一人: 信王朱由检,长平的生父。 那飘羽这般护着长平,岂不算从龙之功?他感到一丝尴尬,只能摸摸头不再开口。 长平想了想,决定告诉他田贵妃之事:“田贵妃如今被打入冷宫,但已有了身孕,不知是男是女。” “就算是皇子,也不过是个襁褓里的婴儿,这中间的变数太多。”飘羽此时镇定下来,分析的头头是道,“朝廷年年对满洲鞑子、南海倭寇用兵,国库早就空虚殆尽,边防一连好几个月的饷银发不下去,若不是爹爹在军中威信极大,早就有人闹兵变了。而朝堂之上又是明争暗斗,党派倾轧。这种局面急需一位英主来重振朝纲,陛下圣明,定然不会轻率决定皇储之位。” 英主,信王能算一位英主么?他识文断字,读过不少史书典籍,比起文盲天启帝来,批阅奏章显然是没问题,经历魏忠贤的欺压,他对阉党自然是深恶痛绝,有他登基想来不用担心宦官之祸。 但是长平也忘不掉侍女春泥血淋淋的尸体,和府中上下提起信王就战战兢兢的态度。她知道信王这是为了在魏忠贤面前韬光养晦,但一个人的本性,暴躁易怒,寡恩多疑还是免不了暴露出来。这样的人,必须顺着他的毛来,在他面前示弱讨好,但若做国君怎能如此? 长平心中有些烦乱,但转眼就想到:什么信王登基,眼下还是没影子的事,自己这时候担心倒显得‘杞人忧天’了。她转而专心思考现状: “那魏忠贤呢,扶植幼帝应该对他的好处最大。但是今天莲匣带我走的时候,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不想让田贵妃生子。” 飘羽想了一想:“若当真立幼帝,必然先会确立辅政大臣,眼下虽然有不少大臣对魏忠阿谀奉承,曲意逢迎,但暗地里都恨他欲死。而田国戚势力极大,朝中几大党派都以田氏为瞻,田贵妃母以子贵,又和魏忠贤结仇,想必皇子登基后,第一个清算的,就是魏忠贤。” 飘羽说完总结了一句:“其实不论何人登基,魏忠贤倒台之势均不可避免。” “可是你也说过了,国库空虚,若魏忠贤当真找到了龙脉宝藏,以此交换他的身家性命,想必新皇不会不同意。说不定,还要看在先皇的恩情上,赏他个衣锦还乡。”长平伸手支着下颌,手指在地上划来划去,“怪不得,他这般着急。” “说不得是衣锦还乡,然后悄悄暗杀吧,”飘羽也是若有所思,“锦衣卫出行这种任务,也算不少了。” 长平微微一叹,瞬间联想到乾隆和和珅,一样是深得帝王宠爱,一样是生前权倾天下,富贵至极,和珅在乾隆死后被嘉靖帝清算,抄家灭族,甚至有‘和珅跌倒,嘉靖吃饱’之说,那魏忠贤呢? 他不过是个太监,就算被人奉承讨好,但双方都心知肚明,无人瞧得起他。就算他权势再大,也不可能有人会跟着他造反谋权,更何况明朝的大臣势力并不弱,只等天启帝驾崩,自然有的是方法收拾魏忠贤…… 真不知这一生辛苦为谁忙?长平微叹了一口气,思绪多转了一会,忍不住又想到莲匣、冰草,一个活泼讨喜,一个外表狰狞,但心底其实很善良,若魏忠贤倒台,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小郡主,在想什么呢?” “本宫在想今天那两个锦衣卫,”长平皱了皱眉,“若是魏忠贤倒台,只怕他们也没好下场吧?” 飘羽闻声却是一笑:“郡主真是,太过良善了。你别看莲匣生得娇小,她可是最擅长使毒和暗杀,隐匿的功夫在锦衣卫中是一等一的好,而冰草力大无比,可挥斧劈山。他们都是锦衣卫中百里挑一的高手,只要不是傻得为魏忠贤而死,自然会跟着下个主子继续荣华富贵。” ——那你呢,若我不在,你也会毫无疑义的跟着下个主子罢?长平几乎要把这句问话冲出口,低下头掩饰般的清咳两声,再抬起头来笑意盈盈:“飘羽,本宫是不是你的主子?” “这、是!”飘羽显然也发现自己刚才说的不对,抓抓脑袋正要补充,长平眨眨眼睛,笑得漾起一个甜甜的酒窝,抓住他这点内疚继续发问:“那本宫的命令,你听不听?” “必然听从。” “那本宫命令你,从现在开始教本宫武功!” “啊?” 飘羽显然呆住了,长平的要求有些颠覆了他的认知。
古人对于女性的束缚,始于宋朝的朱杨理学,自宋朝开始对女子裹小脚,贵族的女子都是娇娇弱弱,一双莲足纤纤,走不得几步路就要停下来喘气。虽说是京城女子受北方民族的影响较大,并不如江南一带水做的人儿,但也必读什么女训女则。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讲究‘父为女纲’,‘夫为妻纲’。 但眼前这位小郡主,别说从小就精灵古怪,言行完全不像个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就说这武术,向来是看家护院的武者所学,贵族只需要雇来护院,谁真正要去学着下等人的本事? “郡主……为何要习武?不是属下听错了罢?”飘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 “还说把本宫当主子,本宫的第一个命令你就不听?”长平故意板着脸。 “属下不是这意思,只是习武很苦的,小郡主这般娇弱,我怕郡主经受不起……” “我不怕!” “属下学的都是杀人的功夫,一点也不好看,郡主若有心,不如……” “我不是为了好看,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若本宫记得没错,习武越小开始起步越好,本宫这年纪是不是正好?我要你在最快,最短的时间内教我怎么自保,以及——”长平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怎么杀人。” 长平想要习武的念头,由来已久,直到今日总算有了恰当的时机提出。她仰起头,看着飘羽越发呆滞的目光,话语越来越响亮:“本宫已经厌倦了这般等着人来救的日子,三年前是如此,三年后现在也是如此,飘羽,我是大明的郡主,我的先祖是太祖皇帝,昔年凭一把戒刀十八个兄弟,就在破庙中起义最终一统天下。我虽然是女子,可身体里也流着他的血,本宫不想仰仗任何人活着。” 火光之下,长平面容肃穆,美丽的双眼明亮如秋月,腰背挺得笔直,仿佛这黑暗宽旷的地方,本是九龙缠绕的御座殿堂,明明是三岁多的孩童,气势却如同君临天下,斜睨众生。 飘雨在长平面前单膝跪下,深深低下头来:“郡主既有此愿,属下定当全力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