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石壁遗言
天启八年七月初三,宫中闯入刺客,潜入冷宫行刺田贵妃。田贵妃伤势严重,血流盈床,腹中不足三月的胎儿滑落,身形依稀可辨为皇子。这是天启帝登基八年来,唯一有渺茫希望的子嗣,尚未成形就胎死腹中。天启帝震怒无比,当夜值守侍卫共一百四十九人,皆遭刑杖,鞭挞致死。 又:信王朱由检以教女不当,目无尊上之罪,上欲剥夺其皇族身份,下诏狱问罪。此令一出,朝野震动,文武百官皆上折乞求收回圣意,忠老王爷在烈日下长跪至昏厥,信王终得幸免,但诏令其禁足终身,在府中抄佛经为大明祈福。京中贵族先有将家中好女嫁与信王者,如今皆不敢再言。 天启帝因痛失皇子,终日哀戚,一日之间昏厥数次,之后接连月余不朝,百官叩见,大太监魏忠贤皆以圣意拦之。 而正是此时,山海关遭到满洲鞑子来犯,首领**哈赤率一万二千精骑兵进攻宁远,被辽东巡抚袁崇焕以弗朗机所制红衣大炮炸伤,回营后重伤不治而亡,满清军队群龙无首,四下溃散。 这个在历史意义上明清斗争的重要转折点,对于此刻惊变重重的大明王朝来说,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这一切的一切,对于关押在地牢中的长平和飘羽,都未曾听闻过半个字。 距离长平上次被带出地牢,如今又是七日。飘羽用锋利的石子在墙壁上划下记日子的竖杠,如今已经密密麻麻排了许多,可是在他们开始决定记日子之前,又拉下几天呢?长平记不清了,她把竖杠顺着数了一遍,二十一条,又反着数了一遍,依然是二十一条。 在她身后,飘羽刚经历了一场针刺之痛,正沉沉睡着,长平挨着他坐下,熟练地替他抹去额头细密的汗水,轻叹了一口气,盘膝坐定,在心中把他教的内功口诀又默诵了一遍。 自那日长平提出要飘羽传授武功,他并没有一丝藏私的,教了长平基础的炼气运功之法,并把自己所学的内功心法一字一句传授给长平。飘羽隶属锦衣卫火部,控火之要诀,唯有《不灭心经》,只要心头一点火源不灭,内力就能随之增生,喻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 ——火法要诀修习入门极快,但若要精进,唯有时日累积而已。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脱困,郡主先记熟心法,假以时日,定有大成。 长平记得飘羽的话,心中默诵完毕,而飘羽依然未醒,她不忍吵醒他,便又站起身来,开始她最近新找到的乐趣:巡视石壁上的刻字——或者称为‘遗书’更好些,她第一次这样叫的时候,飘羽几乎要冲着她发脾气:郡主福泽绵长,怎么会一直困在这里!什么‘遗书’,日后不要再讲了! 这可爱的直脾气的侍卫,长平想着那张生气勃勃的脸,眼睛瞪得圆圆的,不由好笑着摇头:自己怎么会把这心性纯真的人,和楚子驽那个风流男人弄混呢,都是那张脸惹的祸。 在飘羽的划痕之下,石壁的缝隙有黑黝黝的长条痕迹,长平很难克制不去想那是干枯的血迹。墙壁的各面石头参差不齐,都刻着数不清的划痕,涂画,文字和印记。关押的日子穷极无聊,长平几乎把墙壁上的所有文字都看了个遍,有些痕迹已经模糊,而有些刻得极为用力,深深带着囚犯们的怨恨和不平。 西北角靠着火烛的地方,是一段工工整整的行楷: “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仇人;久拼七尺,不复挂念。”这是一个性格耿直的直臣吧?为了他的信仰死得其所,毫无悔恨。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一行细密的簪花小楷,笔划流畅优美,只是文字的主人连最后一句遗书都来不及写完。 哼,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人都死了,要愚忠有什么用,能改变那昏君吗?长平轻蔑的一笑,视线再往前,贴着送饭的铁栅栏窗下,是一行龙飞凤舞,酣畅淋漓的草书: “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长平不是第一次看这行字,但每次都能感到笔划间的傲气扑面而来,如风霜刀剑,那‘刀砍东风’几字写得最为张扬,‘风’字最后一笔无勾,如石深达寸许,长长一捺几乎要破石飞去。 长平前生时看笑傲江湖,令狐冲被任我行关在梅庄地牢里,却阴差阳错发现身下石板上刻满了武功秘籍,最终学得高深武功逃离地牢。她这般想着,手指忍不住沿着这排文字,细细描摹,写字的人恣意汪洋,笔法在石壁上依然运转如意,想来也是个怀有武功的人,说不定,他会在这几个字里,留下什么武功秘籍? 长平心里想着,忍不住有些心动,手顺着字缝上下缓缓摸索,又捡起地上的石块,在字迹四周轻轻敲打。 “小郡主,你这是在干什么?”身后飘羽已经醒来,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莫名其妙地看着长平的动作。 “我在找武功秘籍啊,传奇里不都这么说的,什么地牢,悬崖,山洞下面,都是最有可能藏着高深武学的地方。”长平头也不回,兴致勃勃的继续敲打。 “真是小孩子。那不过是说书人编的奇谈,讲出来混碗饭吃罢了,小郡主怎么能信这个。”飘羽嘴里说着嫌她幼稚的话语,动作全完全不相符合:走上来的手里捏着一块石头,也跟着长平一左一右沿着石壁敲打。 长平顿住,抬头望着飘羽,睁大眼睛发出无声的抗议:喂喂,你说是无稽之谈,但你的动作是在干什么? “属下替郡主探查地形,若有危险也是属下先挡在郡主身前。”飘羽回答的理直气壮,他敲打得可比长平仔细和用力的多,长平索性退下来,满脸黑线的看着他一个人兴致极高地在墙壁上敲打——到底谁才是小孩子啊! 沉闷而单调的敲击声,持续了很久,长平几乎要被这声音催眠过去,才听见飘羽停了手,声音饱含沮丧:“我放弃了,这下面一点挖空的地方都没有。” “哪会这么巧就有秘籍了,你不也说了嘛,不过是些山野传闻而已。”长平这时候反而要安慰垂头丧气的少年了,“要不,我们把这里的字都敲个遍,说不定其他地方有藏什么东西呢?” 她说着站起身来,看着被飘羽敲过的地方吓了一跳:“你是啄木鸟还是松鼠啊,这墙被你敲得,跟狗啃得似的!” 刚才还完整一片的石墙上,多了无数斑斑点点的凿痕,更可惜的是墙壁上她喜欢的草书,几个‘大笑’都被敲裂了,‘刀砍东风’四个字更是被敲碎得快看不见了。长平心疼不已,指着字迹冲飘羽埋怨:“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保护文物啊!” “什么文物?”飘羽自然不懂,他贴着墙壁看看,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几个草书么,属下也会写!”他的手在字迹上一抹,粗糙的石缝瞬间就擦出血痕。 “怎么这么不小心!”长平的动作带着自己都没觉察的心疼,捧着飘羽的手,就要凑近油灯查看伤势。
“不过是小擦伤罢了。”飘羽训练时受的伤口何其多?对这点刮痕毫不在意,但也不想抽回手来,任长平细心地替他吹着伤口,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吱嘎吱嘎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铁窗颤动着,向上收去,今日的饭食即将顺着滑道送来,长平对日复一日的送食早就厌倦,坐在地上不动。飘羽抽回手,走去提食盒,不过一瞬就发出兴奋的呼唤:“郡主,郡主你快来看!” 长平转头,飘羽一手端着送来的饮食,另一只手却在刚才被敲开的地方中摸索着,石壁本来就被飘羽敲松,而刚才机关的转动又加速了它的开裂,石头缝隙随着他的动作,裂开越来越多,啪嗒一声,掉下一大块石片来。 “真的有机关!”长平欢呼一声冲上去,不管尘土和石宵飞扬,在石壁露出的一块裂缝中左看右看。 “说不定有机关能出去!” “也许是金银财宝呢。” “或者是另一个地牢,里面关着九头怪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地下长久的囚禁,突然多了点奇怪之处,自然让人兴奋。飘羽对着石壁敲击,而长平蹲下来研究地上碎裂的石块,两人嘻嘻哈哈的,就是一通忙碌。 不过半柱香功夫,飘羽抹一抹汗,率先停下动作:“奇怪啊,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总不能真的就只是石头碎片吧,那也太让人失望了!”长平嘟囔着,坐在地上有些泄气。 “小郡主要找什么,怎么不问我呢?”墙面的暗门,无声无息地滑开,莲匣抱着双肩斜靠着石壁,笑容如明珠生辉。 “莲匣。”长平还在愣神的时候,飘羽已经第一时间戒备,拦在长平身前,“你又来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带你们出去了。”莲匣说着,转身就走,机关石门大敞着,她丝毫不关心两个人是否会跟上来,远远的传来她的说话声,“小郡主,你若要找那石壁后面的东西,请跟我来。” 长平和飘羽对望一眼,长平提起脚步,刚向门口走了几步,已经被飘羽一步跨上前拦住,神色间疑虑不定:“郡主!” 长平摇摇头,冲他微微一笑:“不管是什么,总比关在地牢好,不是么?” “正是如此!”飘羽闻声下定决心,弯腰抱起长平,大步踏出牢门。靠右手边就是一个火把,应该是莲匣特意留下的,长平从飘羽怀中伸出手,取下火把,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石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关闭。 前方,黑黝黝的地道尽头,莲匣擎着一支火把等待着,火光显现出她娇小窈窕的剪影。 上一次走出牢门,失去了赦生赠送的玉佩,这一次,又会发生什么? ================密=封=线=下=是=本=公=子=的=废=话==================== 【突然又想到一件崩坏的事,两个人在地牢里呆这么久,NNBB是怎么解决的,不要问我屎尿的臭味怎么办……本公子自动忽略过了……然后那个、扭捏的谢谢大家:早上起来看到好多票票,好感动!为了大家的支持会继续努力的!帮助长平摆脱尴尬的NNBB处境,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