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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金银杀

    这日,地下火魅宫有阵风回旋,黑色洞壁间摇曳了成片青萝草。千匪丝邀了流紫于石亭中切磋棋艺,星洄不邀自來,寸步不离守在流紫身边。

    半透明淡金色棋盘于亭中乍现,幽幽悬浮于半空。千匪丝拾阶而上,优雅落座古亭黑玉石凳上,淡淡瞥一眼旁侧立得花样百出的流紫,“这盘棋叫做金银杀。”

    流紫她收了歪七扭八的站立姿势,一屁股坐在千匪丝对面,随手捻起一枚泛着熠熠光晕的银色棋子,由衷赞叹着,“这棋子倒是有趣,比黑白棋子好看许多。”

    千匪丝敛眉,手持金色棋子,对着浮在眼前的棋盘打量片刻才道:“既是我邀你对弈,便让你三子罢,请。”

    流紫颇有兴致的将手中棋子落在悬空棋盘上,脸上既骄且傲,“我自幼同星洄哥哥杀棋,女王要小心了。”

    千匪丝莹润手指捻起棋子,未曾思略便堪堪落下,沒甚起伏的语调,“是么?我自幼棋艺不精,难不成是要输给你。”

    “女王定不会有闲情逸致邀我下棋,赌什么不如直接说出來。”

    千匪丝抬眸,目光锁在她满是朝气的脸上,“果然聪明。”

    “并非我聪明,而是事实太过明显,普天之下恐怕女王最不想见的就是我,若女王起了下棋的兴致,怎么都不会轮到我來陪您解闷,不过若是女王想杀人了定会第一个想到我。”

    千匪丝听罢,容色淡淡,并未言语。

    流紫细细盯着她,唇角弯起甜甜笑意,继续道:“虽然女王想杀我想让我死,可我却一点都不想女王死。小紫甚至很喜欢女王陛下。”

    千匪丝眸中染了凉薄笑意,“是么。”遂将手中棋子落下,“我们这局就赌心爱之物。”

    流紫脊背一僵,意味深长看了眼立在他身后的星洄,再将目光转回來时,笃定道:“不行。”

    千匪丝接过红芜递來的杯盏,轻啜一口,“我说的是心爱之物,并非心爱之人。”将杯盏递还给红芜,淡淡瞥一眼星洄,“你的心爱之人是他,而我,却沒有心爱之人,这样的赌局对你來说显然不公平。”

    她指了指流紫腰间佩得一柄剑,“就堵它怎样?”

    流紫暗暗抚摸剑身之上镌刻的星辰图案,抬眸再瞥一眼星洄,转头道:“不行,此星辰剑是我同星洄哥哥的定情之物。”

    千匪丝将棋子把玩于手间,“你认为阶下囚有资格同本王讲条件么?还是打算让我将这柄剑抢回來?”

    流紫将怀中之剑紧了紧,重新捏了一枚灿灿棋子,“反正我不一定会输,赌就赌。不过你若输了又如何?”

    千匪丝凭空召唤出红色羽扇遥在掌心,“此乃天宫宝物,也是我心爱之物,输了便送你,可算公平?”

    流紫垂眸钻研棋局,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公平不公平,还不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千匪丝定是听到了对方的吐槽抱怨,心安理得的表情却摆得很到位。

    两人于棋盘间厮杀,千匪丝一贯倦怠懒散之态,相较而言,自设了赌注后,流紫明显慎重起來。捻着棋子的手指摩挲片刻才敢落下,神色里掩饰不住的紧张。

    期间,千匪丝执杯饮了六次,玲珑古亭已散了薄薄酒香。

    一直沉默无语杵成标杆的星洄望见红芜又将醴酒倒入空空酒盏,千匪丝再次接过酒盏打算一饮而尽时,他沉声道一句,“你喝酒?”

    千匪丝停了刚要落定的棋子,面带促狭,“怎么星宿宫宫主也想讨一杯喝?”

    如此新鲜的称呼另星洄面色稍稍不自然,不动声色垂了睫毛,道一句:“罢了。”

    一盘棋,自黎明厮杀到夜幕方辩出输赢。

    此乃地下空间,本无黎明黑夜之谈。但此处空间却有一道天河浮于高空中。当星子越发灿烂时,周围景致便自发暗淡模糊起來,仿似入夜。待星子光芒收敛后,大地万物似乎明亮起來。火魅族人便以空中浮动的天河作为晨昏标志,可惜少了月亮,美是美矣,但总感觉不协调。

    此局,千匪丝胜。

    流紫棋艺却是不赖,她下的每一步棋慎之又慎,仿似将对方逼近死路,可千匪丝不急不缓落了手中棋子,步步解破死局,绝境逢生的很频繁。

    待千匪丝赢了星辰剑款款离开时,枯站着的流紫同枯站着的星洄哭诉,“其实那柄剑迟早都是她的,可是……可是我随身携带了那么久,一时不大习惯它离开我。”

    星洄垂首淡笑,盯着她努力挤都挤不出眼泪的一张脸,“早晚不也是你的么,不久之后星辰剑会回到你身边。”

    流紫环抱住星洄,将头埋进他胸膛,随手擦擦不存在的眼泪,“我能感觉到她心中冷意和恨意极其深重,我们的处境恐怕不妙,我倒还好,只怕你再受苦,我们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她,毕竟我被这样恨着,很不好受。”

    星洄轻抚她发丝,下巴抵在她头顶,眼神望向仿似起了薄雾的天河,微叹道:“以她的性子,即使知道真相又如何?火魅一族终是灭在我手里,这是不争的事实,单凭这一点,我们之间缘分已尽。今生今世,咫尺便是天涯,她不会再爱我,只会恨我。”

    流紫将头抬起,面露痛惜,柔柔眼波望着他,“她恨你,可比她更恨你的是你自己,星洄哥哥的苦她不知晓,她越是恨你,你就越痛苦,如果我不能做什么,陪着你们一起痛也是好的。可星洄哥哥要记得,还有我,她再恨你还有我,这份恨意就会减少,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星洄抚了抚她的脸蛋,“你以为她像你这么乖。”

    “我这样乖巧可爱不是星洄哥哥的养的么。”流紫收了脸上的嬉皮笑意,望了望古亭外连绵的青萝草,幽幽一叹,“其实她很可怜,她明明可以像我这样可爱这样乖。”

    这段话我听得有些迷糊,于是再讨教殇无虐,“流紫真是善良温柔的姑娘,说话也挺有深意,她为什么说为何不将真相告诉她,他们有什么事瞒着千匪丝么?”

    殇无虐点点头,“确实有所隐瞒,我刚进來时便将画境呈现的过往掠过一遍,却有一段被强大外力封印。想來是星洄所为,不曾料到他的修为已到如此地步,竟能封印上古画境,只是可惜了。”

    “哦?他封印了什么?对了,他什么时候封印的?”

    “他封印的那一部分,到时候我自会用法术破开,至于何时封印的,应是你入画境的那一瞬吧。”他望望远处仿似起了星火的荒草灌木道:“否则这画境里所呈现的景象顺序不应如此。”

    “本來是何种顺序?”我怎么越听脑袋越大。

    殇无虐耐心解释,“你进入画境所看到的第一幕是否是千匪丝携着红芜去人间看日出?”

    我点点头,再摇摇头,“是红芜撺掇千匪丝去人间看日出。”最后千匪丝挺失望,认为人间的日出远不如东篱火域的日出有韵味。

    殇无虐咳嗽一声,“你倒是喜爱在与重点无关的话題上纠结。”

    我纠正他,“非也,这说明我看得比你仔细,分析得也比你透彻。”

    殇无虐一副无奈的表情接着道:“我们现在可不可说重点了。”

    我摊摊手,“你说吧。”

    “本來入了此画境后的第一幕不应是千匪丝同红芜去人间赏日出,应是千火舞先一步出现在画境开端才对。”

    “千火舞?千匪丝的母亲?”那个传说中很能打架的母亲?打得六界大小官员争先恐后來送礼的那位传奇女帝?

    殇无虐略点头,“千匪丝同星洄的缘分自她母亲那里开始,所以此画境的最开端被封印了。”

    “啊。”我说:“那咱们快追剧情吧,沒有被封印的这些欣赏完整以后,咱们再去偷窥被封印的那段。”我打算小跑着去追剧情,小跑之前再殇无虐的肩膀上拍一拍,“你说你总算做了一件好事,你要不进來,我岂不是偷窥得不完整,那多憋屈啊。”

    殇无虐略僵了僵,似乎对我无语了。

    灭情殿内,琉璃镜中映出古亭寂寂青萝绵绵的景致來,亭中相拥一对璧人。千匪丝指尖星光一闪,相携离开古亭的一双人便从琉璃镜中消失。

    红芜将镜子覆了薄薄轻纱,似乎安慰又略带不屑道:“女王不必伤怀,想來天下男子都一样,喜欢娇弱乖巧的小女子。我们女王岂是那些平凡小小女子可比的,又可是天宫仙官能配得上的。”

    千匪丝行至桌案前,接过宫婢手中的象牙筷点在一盘青豆上,“我并未伤怀,只是看着他们如此恩爱让我想起以前的自己。”夹起的一颗青豆掉到黑石玉桌上,“以前的自己,很傻。”

    殿内寂静片刻,红芜才道:“女王不觉得流紫有些神秘么?流紫的面貌和女王有些相像,难道这是巧合?况且,红芜甚至从流紫身上感觉到一股熟悉之气。”

    千匪丝淡淡道:“是么?为何我不曾有任何感觉。”

    为了追剧情,我自行快进着看,掠过赢棋后这一整晚的时间,自动追到第二日清晨。

    天河中的星辰渐渐暗淡下去,这说明天亮了。我在一片明亮中扼腕叹息耿耿于怀:昨晚流紫这个贴身婢女并未履行职责随着千匪丝回了寝宫伺候她老人家,而是屁颠屁颠跟着星洄回了噬魂殿。我于快进中匆匆略过两人同塌而眠的画面。不知静躺于床榻两侧的一双人燃起火花沒有,火花又燃烧得是否热烈,是否热烈到于千匪丝眼皮子底下给人家戴绿帽子?

    我再思考要不要快退一下以满足我的探知欲。殇无虐拉拉我的袖子,“你这表情很有内涵,在想什么?”

    我心虚地摇摇头,“我很纯洁的。”

    殇无虐:……

    翌日,千匪丝仍邀了流紫对弈,星洄仍是寸步不离守护着,挨着流紫杵成个棒槌形态。

    淡金色棋盘浮在半空,千匪丝同流紫对立而坐。

    千匪丝执了金色棋子道:“今日,再让你三子。”

    流紫有些蔫蔫的,“这次赌注又是什么?”

    千匪丝略一勾唇,“输了就知道了。”

    本是将银色棋子落下的手顿在半空,流紫抬眸问道:“你不说怎么赌?就算你霸道不讲理,好歹提前告之一下我即将失去什么吧。”

    千匪丝又持了酒盏饮一口醴酒,放掉杯盏后,回了句,“输了你就知道了,此局赌注非人非物。”

    显然流紫有些蒙圈,一副可不可以不要玩了的表情摆个对方。

    千匪丝不变应万变,疏离淡漠慵懒而又霸气微露的气质很快于无声无形中将对方压垮。

    流紫灰不溜秋着一张脸对着棋局斟酌再三,很不情愿落了手中第一枚棋子。

    今日的棋局很是干脆利落。千匪丝一共饮了一盏酒,流紫落了十五次棋子,棋盘上便现了输赢。

    流紫死局。

    “我输了。”这语气仿似豪迈大方却隐隐透着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流紫道:“这次赌注是什么?”

    千匪丝还未回答,空中半透明棋局金光大放,古亭方圆百米的宫人齐刷刷闭了眼睛。一阵灼目金光后,棋盘对面的流紫不见了。

    淡金色棋盘恢复原貌,于半空中幽幽悬浮。

    星洄将手指自双目间移开,眨了眼睫才适应眼前光亮,一贯淡然沉稳的面上显出慌乱,“你将小紫带去哪了?”